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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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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78章

阿沅沒想到竟然被人黃雀在後了。

說實話, 她也經歷過不少危機,但沒有一次比現在更接近死亡。

涼颼颼的刀鋒一左一右緊貼在脖頸兩側,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膽, 後背早就被汗濕了, 冷風一吹, 凍得想發抖, 她還不敢抖得太厲害, 水光盈盈的眸子裏閃著倉惶無措的光。

郁雲洛看不下去了, 當即怒道:“放人!”

可惜眼睛越過郁雲洛, 只看向高琮,看他作何指示。

“看什麽看!”郁雲洛怒火更盛,手已經摸向了腰間的鞭子。

他一動,那兩人立即握緊了刀柄, 阿沅瞬間感覺到一陣細微的刺疼,有什麽東西從脖子上流了下來,有淡淡的血腥味。

是左邊那人沒控制好力度, 鋒銳的刀鋒還是劃破了嬌嫩的肌膚,一縷細細的鮮血洇紅了她翠色的衣領。

見了血,郁雲洛昳麗的眼尾染上了一抹猩紅:“她今天要是出事, 舅舅知道我會做什麽。”

高琮看向不知輕重的手下,皺了皺眉頭:“放下刀。”

“是!”

阿沅的脖子又涼又癢, 想要摸一下,卻被他們按住了手肘,壓下肩膀。

“別動!”

高琮只是讓他們放下刀,並沒讓他們放了人。

郁雲洛眼睛落在他們壓制阿沅的手上, 眼睛黑得可怕,醞釀著深不可測的情緒:“舅舅想用她逼我就範, 是不是太小看我了?我說過了,但凡她出一點事,這裏的所有人...包括你們的妻兒父母、兄弟姐妹,所有跟你們有關系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擡起眼皮,緩緩環視一周,所有人接觸到他陰森狠戾的目光,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沿著背脊往上爬,竟然不敢與之對視。

只有高琮還算鎮定:“我剛剛就說讓你不要感情用事,將來你想要什麽樣的女人沒有。”

“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敢妄言得天下,舅舅覺得這樣的人能成大事?!我再說最後一遍,把她放了,我的脾氣你最清楚。”郁雲洛死死地盯著高琮,攥著紅鞭的骨節泛白。

倆人目光在空中對峙。

最後,還是高琮退了一步,擡手示意下屬把人放了。

阿沅剛覺得肩頭一輕,下一瞬眼前就是一黑,郁雲洛的袖子蓋住了她的臉,同時耳邊傳來慘叫聲。

在眾人抽氣聲中,有兵器和鈍物一起落地的聲響,她的手背被溫熱的液體濺到了。

等到光明重現,阿沅只見剛剛挾持她的倆人痛苦地呻吟,各自掐著手腕,滿頭是汗,地上除了刀,還有兩灘血,血泊中兩只手掌像慘白的蝴蝶...

她手背上濺到的正是那兩人的血,阿沅實在膈應,但是看了一圈實在沒什麽可擦的,最後只能悄悄蹭回到郁雲洛的袖子上。

郁雲洛看向臉色鐵青的高琮,唇邊掛著邪獰的微笑:“侄兒只是小懲大誡,舅舅不會介意吧。現在我想咱們可以好好談談下一步的事了。”

……

阿沅被郁雲洛親自護送回了小院,還不等說什麽,就聽他派人守在院外,不許阿沅再出去,然後又被他一言不發地拉到屋裏,喊人拿藥和布,給她的脖子開始纏繃帶,嘴裏還一邊數落。

“你是怎麽搞的,連偷聽都不會!他們抓你,你不會跑?白白挨了這一下子。疼不疼?”

這一圈又一圈纏得阿沅咽口水都費勁,白著眼,艱難地仰著脖子道:“你還是給我個痛快吧。”

...

重新又包紮了一遍,總算正常了,阿沅拉著郁雲洛,讓他坐到旁邊,等人都下去,十分認真地望著他:“別鬧了,放我走吧。我回去找我爹想辦法。你別聽你娘和舅舅的,他們口口聲聲說什麽為了高家,為了你,其實都是為了自己,他們這是在害你。”

明明是他們不甘失去更大的利益,卻利用親情來綁架郁雲洛,讓他幫他們去爭,去搶,去謀反。這不是害他,是什麽!

郁雲洛眉眼低垂,手指輕輕觸碰阿沅的脖頸,看了一陣,突然問了一句:“為什麽要離開京城?”

他的指尖順著修長的脖頸來到臉頰,將她剛剛無意間落下額角的一縷發絲捋到耳後。金黃的陽光給他本就精致的眉眼染了一層暖色,柔和了過分昳麗的五官帶來的銳感。

若單獨論美,阿沅還沒見過誰能美過郁雲洛,一時不禁看得癡了。

“事情都順利解決了,你為什麽還要離開京城。他出現的時候,你明明高興成那樣,為什麽還要跟我走,嗯?”

多人心魄的眼眸一擡,瞬間擊中阿沅的心,好似什麽都被他看穿了一樣。

不容阿沅回答,郁雲洛又接著道:“讓我猜猜,是顏大人,還是太後?唔…我再想想,啊,之前你應該還去過荀府,那就是荀老太君了。他們都跟你說什麽了?阿沅,別想瞞我,你不是個會撒謊的人。”

阿沅輕咬下唇,扭頭躲開他的窺探。

“我想離開就離開,跟別人沒有關系。”

她的確很不會撒謊。

……

時間回到阿沅被顏璟然從宮裏帶回了家,大家在焦急不安中等來了梁帝退位、太子登基的消息,言公公又親自來了顏府一趟,報平安。

阿沅提出要送送言芳,顏正唯一猶豫還是答應了。

出去的路上,阿沅還沒問,言公公已經主動說了:“顏大小姐放心,王爺一切都好,就是宮裏現在事情太多,王爺實在走不開,這不,托老奴帶個話給您,讓您安心等他。”

言公公笑瞇瞇地看著阿沅,阿沅徹底紅透了一張芙蓉面,比還雨後的芍藥還要艷麗動人,就連看慣了後宮佳麗的言公公都驚為天人。

“顏大小姐可有什麽需要老奴傳給王爺的?”言公公親切地問。

本來還有的話,因這麽一出,是一句也說不出口了,阿沅只留了一句“言公公走好”就跑了。

可惜還不等她靜下心來好好梳理今後和郁望舒的關系,荀家那邊就派人來接阿沅,說老太君想見見她。

到了荀府,出來迎阿沅的除了荀老太君的婆子,還有一位笑容可掬的老嬤嬤,雖然服侍打扮和平時不同,但是阿沅一眼就認出了她,是太後身邊最體面的姑姑。

“荀蕙呢?”阿沅問老太君的婆子,往常都是荀蕙領著下人出來接她的。

那婆子和藹的笑容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牽強:“大小姐前些日子著了涼,現在還沒好。顏大小姐快請吧,老太君可一直念叨您呢。”

她們簇擁著阿沅直接去了老太君屋裏,不出阿沅的意料,太後也在。

把人送到了,下人們安靜地退了下去,屋子裏安靜得沈重。

阿沅行過禮,就聽見太後說道:“哀家是趁他們幾個顧不上其他事,秘密出宮的,不能待太久,就長話短說了。望舒為了你不肯娶荀蕙,你準備怎麽辦?”

阿沅多多少少已有所預料,斂眸道:“他的事,太後找我做什麽?”語氣過於平淡,所以聽在耳朵裏就帶了一絲嘲諷的味道。

“沅兒,不可無禮。”老太君知她心中難有不平,但是得罪了太後,對她更是一點好處也沒有,這個關頭意氣用事可要不,“還不跪下。”

阿沅雖然聽話地跪下了,但是眉眼間的倔強之色卻是一點想要掩飾的意思都沒有。

太後自然不會同阿沅一般見識,恰恰相反,她心裏對阿沅更多的是憐惜。她和郁望舒兩個好不容易守得雲開,卻月未明,只能委屈了她。但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常□□,如今的情深誰又能保證一輩子不變了。

太後相信自己的決定是最好的,只要能說服阿沅,今後就再無後顧之憂,溫言道:“望舒是個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哀家要是能勸得動他,還用得著拉下臉來找你?好了,你也別那麽大氣性,起來坐吧。”

長輩臺階都給了,阿沅再不平也還是得有分寸,起身坐在繡墩上,聽太後繼續道,“找你,是因為覺得你比他明白事理。有些話哀家也不瞞你了,聖上是個心裏有大主意的,舒兒是個唯我獨尊的,他的存在對聖上來說終究是根刺。沒錯,他們是曾齊心協力一致對外,但是能共苦卻不代表能同甘,如今這種穩定的局勢能持續多t久,哀家也不知道。但哀家絕不能讓皇室再起波瀾,沅兒,你就當可憐一個老人家,我不能再讓郁家骨肉相殘了!”

太後說道痛處,傷心不已,老太君在一旁輕聲勸慰。

這一刻,阿沅心裏出奇得平靜,輕輕地道:“需要我做什麽,請太後直說吧。”

“讓他徹底死心。”

……

從荀府回來,阿沅去了書房。屋裏的茶壺熱在爐子上,水剛開,淡淡苦澀的茶香溢滿內室。顯然,顏正一直在等她。

“回來了。”顏正墊著帕子,拿下了茶壺。

“爹爹……”阿沅只叫了一聲就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些什麽,馬車裏準備好的話突然就顯得很多餘。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灰心。

頭頂一沈,溫熱的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那一刻,阿沅忽然很想哭。

“爹爹,就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阿沅也是此刻才認清了自己的心意,她還是不甘心,放不下。之前是她心結難以紓解,如今可以重新開始的機會就在眼前,她不想放棄。

“當然有。”阿沅眼睛一亮,緊接著就聽顏正說道,“但爹爹不敢賭。”

阿沅道:“爹爹還是信不過他嗎?”

顏正搖頭,回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拿出夾層的一頁紙,遞給阿沅看:“封府前,這東西是不是聖上給你的?”

阿沅看清了上面的內容,和她燒毀的字條上寫的一模一樣。

“爹爹怎麽會有這個?”話音剛落,與顏正別有深意的眼神一對上,又想到太後的話,阿沅的心一下子就雪亮了。

顏正看著阿沅暗淡下來的眼眸,心疼得無以覆加,緩緩道:“我從小就教導他,他如今的心思連我都摸不透了。摸不透,也不能摸。比起咱們家,齊王和荀家更合適。”

……

阿沅的回想被郁雲洛的哼聲打斷,只聽他幽幽地道:“你不想說也可以。但我問你,你剛剛還讓我不要聽我娘和舅舅的,不要為了高家犧牲自己。可你明知入宮危險,那麽多人都對你不懷好意,你還入宮又是為了誰?不還是為了保全你在乎的人!”

“那能一樣嗎!”阿沅使勁掙開他。

“如何不一樣?”

“我入宮那是他們都為了讓我不入宮而竭盡所能,你是他們巴不得把你推進火坑裏!”

這話說得太紮心,郁雲洛一生氣,拍碎了案桌上的茶盞,掌心被紮得鮮血淋漓。

阿沅後悔自己說得太沖了,忙翻過他的掌心,只見碎片全都紮進了肉裏,看著就疼:“對不起,我就是…就是希望你明白哪些人是真的為你好,哪些人是在利用你。”

她找出針線包,想幫他把碎渣子挑出來,可郁雲洛氣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大可以說得再直白些,說我娘在後宮費勁心思爭寵,我舅舅豁出性命建功立業,其實都是為了一己之私。他們慫恿我造反也不過是想讓我實現他們的私欲,根本不在乎我的生死。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個爭權奪利的工具。”

他固執得要將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還嫌傷口不夠猙獰,自己還得抓兩下。

“阿沅,你是不是當全天下只有你最偉大?甚至不惜為了別人,犧牲自己!”郁雲洛的眼睛紅了,就像一直被逼到絕境的困獸,誰也不知道下一刻他要幹什麽。

“我不是這個意思。”阿沅喃喃地道。

郁雲洛一把攬過她,鮮血弄臟了她的袖口,他埋在她的頸間,咬住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嘴上沒有用力:“阿沅,別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究竟為了誰才跟我走。”

他一把抱起她,壓在床上,沾血的手扯下半幅床帳,光線一下子暗淡了下來,他的眼神發狠:“既然你能為了他犧牲自己,那就繼續善良到底,為了他,取悅我吧!把我哄高興了,什麽都好說!”

“雲洛。”阿沅看著背著光看不清面容的郁雲洛,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輕柔的聲音有種能撫慰人心的魔力,淺淺的茶眸映著他的身影,“就算再生氣也別故意做壞事,你不是那種人。”

那雙清澈的眼裏毫不隱藏的信任是這世上最銳利的刀,輕輕一掃便可讓郁雲洛痛徹心扉。

這種難言的傷痛令他難受又無法割舍,雙手收緊,紮進肉裏的瓷片紮得更深了。

“別說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樣。你根本就不懂!”

“你不懂我是怎麽長大的,父皇眼裏只有一個郁雲澈,明明會來舜華殿見我母親,卻很少我怎麽樣。我怎麽努力,怎麽拼命,在他眼裏都是個玩笑。他擡舉我、擡舉我家只是為了制衡太子,制衡士族,他只是在用我給郁雲澈鋪路!憑什麽,我也是他的兒子,為什麽最後就連個野種我都比不過!你和父親都一樣,嘴上說著心疼我,心裏想的都是別人!你之所以離開京城,還不是為了他郁望舒!在你們心裏,我永遠都是備選!”

阿沅楞住了,不是因為他的心事,這些就算他不說,她也知道,也不是因為被他猜中了自己心事,這些就算自己不說,他遲早也會知道。

而是,那些滴落在她臉上的水滴……

阿沅擡起手,輕扶他的臉頰,掌心一片濕潤。

“雲洛,對不起……”

對不起,我的心只能盛得下一人,有了他,別人就再也進不來了。

~

郁望舒終於一掃之前的頹廢,可還沒等他做什麽,就被郁雲澈急召入宮。剛進殿,就被他扔了一臉密折。

“朕接到密報,高琮要有動作了。”

郁望舒攤開密折,隨意掃了一眼,就放到了一邊。

郁雲澈笑了一聲,攤開衣袖從龍椅上走下來:“你果然也知道了。朕突然很想知道,齊王暗中的勢力到底有多大?這皇宮裏有多少是你的人,朕身邊有多少是你的人?”

“你想讓我怎麽做?”郁望舒直視郁雲澈。

他不想辜負阿沅的苦心,若是不能讓她安心地同他在一起,他跟以前又有什麽區別。不顧一切的後果,只會將阿沅推入更為難的境地。

所以即使再想她,郁望舒也沒有主動提出要離開京城,只是加派了人手更多地關註高琮和高貴妃。

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

眼下就是這個機會。

“朕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齊王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朕都不適應了。”似乎是開玩笑的口吻,可郁雲澈打量郁望舒的眼神充滿了謹慎和探究,想要看清他的真心。

“微臣只是盡為人臣的本分而已。”郁望舒重新拿起密折,雙手呈給郁雲澈。

郁雲澈不接:“你當初對父皇是否也說過同樣的話?”

郁望舒低垂下頭,眼皮微微擡起,鷹凖般的眼眸精光湛湛:“說過又如何,你又不是他。你心裏想信我,又怕信我,坐在那個位置卻日日提心吊膽,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如果怕我,幹脆就現在就處決我,如果不怕,高家的事就交給我去辦!”

“哈欠!”

阿沅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動靜把張瑞家的都驚著了:“姑娘怎麽了,可是著涼了?哎,還是聽我的,姑娘還是別瞎折騰了,老老實實待著吧。”

譽王不準她踏出院門半步,結果她卻一點都不老實,先是打暈了侍女,假扮身份被識破後,她又在點心裏下巴豆,拿給侍衛,結果人家根本不吃...總之沒有一天安生的。

這顏姑娘是真的不怕譽王啊。

這點張瑞家的還真的猜錯了,阿沅可是被郁雲洛嚇得不輕,兩天前她實在沒有辦法,竟然對郁雲洛使了美人計想要敲暈他,結果被火大的郁雲洛按在床上,要不是她真的嚇哭了,郁雲洛真不準備收手。

他把她扯開的衣領拉了上去,手指沾掉她眼角的淚,口吻溫柔又充滿了危險。

“阿沅,你再鬧我可就真的生氣了,最近我事情多,心情很糟糕,你乖一點?”

阿沅後悔一時腦熱,什麽計不用偏偏用這個,她現在都能感受到他的變化,這種感覺並不陌生,與秀氣俊美的面容不同,那裏是不輸於郁望舒的可怕。

但即使在這種關頭,阿沅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重要的信息,她手腳麻利地用袖子擦幹凈臉,坐起來躲在床頭警惕地問:“你在忙什麽?你不會真的答應他們了吧?郁雲洛你想清楚了,你現在反,他們兩個一定會聯手對付你,以一敵二你根本沒有勝算。況且當t時明明有更好的機會你都沒有反,現在又何必放不下,千萬別沖動!”

沖動?!

郁雲洛聽了只想笑,他比任何人都希望當時自己能沖動點,也不至於卡在這裏不上不下。

他摸了摸阿沅被擦紅的眼角,充滿風情的鳳眸瞇了起來:“是啊,明明機會那麽好,你說我為什麽就放棄了呢?”

答案倆人心知肚明。

好不容易冷卻下來的氣氛又有死灰覆燃的跡象,阿沅只想抽自己兩個嘴巴,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郁雲洛剛剛的衣襟散開了,露出胸前一白皙的肌膚,方才被打斷的餘韻透過精實的肌肉線條在叫囂著,他漂亮得過分,眼神也直接得過分,看得人想不臉紅心跳都難。

屈起膝蓋,郁雲洛手肘隨意地搭在上頭,看著恨不得縮成一團的阿沅,眼裏的暗焰陰暗不定,指尖撚起她散了的發絲,繞在指間。

“知道害怕就別來惹我,老實呆著,我保你無事。”

這話阿沅聽著覺得不祥,想把話題再拉回去,身子一動,袖子裏的東西滾了出來。

郁雲洛眼疾手快,先她一步把東西撈到掌心裏。

是個鬼工球,不是宮裏的手藝,跟一般愛用龍鳳或者山水人物的風格不同,這球外面雕刻是彼岸花,雕工細致,每一條細長的花瓣都栩栩如生,乍一看恰似一朵純白的彼岸花。

“郁望舒給你的?”雖是問句,但是他的語氣很肯定。

“還給我。”阿沅伸手要拿回來。

郁雲洛手臂擡高,她便抓了空,反被郁雲洛攬住了後腰,擁到胸前:“你想他了?”

阿沅手臂橫在倆人中間,不答反問:“這跟咱們要說的事有什麽關系?”

“關系可大了,沒準兒還能左右我的決定呢。”郁雲洛收緊手臂,把球放在阿沅眼前慢慢轉動,嘴角帶著一抹不屑。

阿沅試探地道:“那我要是說不想他了,你就不聽你舅舅的話了?”

郁雲洛嘴角抽了一下:“那得看你說的是不是真話了。”

其實就連郁雲洛自己也不知道為何固執地非要聽阿沅親口說出來不可,不是找虐是什麽。

他把她關起來並非是怕她逃跑,只要阿沅踏出這個門,舅舅和母親一定不會放過她。母親已經明裏暗地提醒過他三次了,舅舅對他的忍耐是有限的。

想想也好笑,最早他把阿沅當郁望舒的軟肋,幹了不少壞事,如今卻對她求而不得,想來也是報應。

即使如此,他也不能放手了,不管最後是好是壞,他都要個結果。

他異常執著的眼神令阿沅十分為難。

她不願意再騙這個真心待她的人,可是不騙他,就眼睜睜看著他走上這條不歸路?

既要救他,又能讓天下免於一場戰亂,最好的方式只有一個,反正她離開了,也不準備再見那個人,借此機會如果可以做個了斷,也不是不可以。

阿沅深深地望了一眼那個鬼工球,狠下心扼殺掉最後的不舍與遺憾,就這樣吧,反正他們只能是錯過。

“雲洛,接下來的話不管以前是不是真的,但今後,一定是真的……”

……

郁雲洛走了,張瑞家的進來,看見阿沅坐在大敞的窗戶邊上,好戲是在發呆,地上有什麽東西碎成一片,她收拾起來才發現好像是象牙做的碎片,這個是了不得東西。

張瑞家的小心地把碎片都收集起來,包好了放在一旁,再把一直進風的窗戶關上:“姑娘,小心吹壞了身子。”

“你說,他會怎麽選?”阿沅呆頭呆腦問了一句。

張瑞家的不知道她在說什麽:“他是誰啊?”

阿沅眼神發直,搖了搖頭。

高琮和她,郁雲洛究竟會選誰?

~

可是阿沅還沒有等來郁雲洛的答案,就先等來了他娘,看著如一頭孔雀般耀武揚威進來的高貴妃,哦,應該叫高太妃了,她心裏就是一咯噔:郁雲洛這是把她給賣了?!

高太妃徑自在炕上坐下了,倨傲地揚起下巴,恨不得拿鼻孔瞅她:“我不想看見你,今晚就派人送你走,以後永遠不要再出現我兒子面前。”

阿沅向往張望,院門開著,可以看見守在外面的侍衛,是兩張眼生的面孔,心下一動,問道:“你要背著譽王送我去哪兒?”

高太妃微微一噎,沒想到這小蹄子這麽機警,她的確是趁著雲洛顧不上府裏的事,才把他的人換了。

“你用不著知道那麽多。我能放你走已經是仁至義盡,你別得寸進尺。現在別說廢話,趕緊走!”

她看起來很沒有耐心,可她越著急,阿沅越不著急:“那不行,我憑什麽跟你的人走,誰知道你的人會不會半路對我下手!”

“我要對你下手,何必再把你帶出去,多此一舉。”高太妃不屑地道。

阿沅一本正經地分析:“當然是怕郁雲洛查到你頭上,他要是鬧起來,你能降得住?”

“我是他娘,我還怕他不成!”高太妃這話說出來連她自己都不太相信,聲線有些不穩,她清了清嗓子,變了口吻,十分嚴厲地道,“夠了,我沒時間跟你廢話。來人,趕緊把她給我帶走!”

“等等,有話好說。你先說清楚,送走我是指出了王府,就讓我自己自行離開?”阿沅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心中思索對方此舉背後到底是何目的,她才不相信高太妃會突然對她好心。

“你想得美!萬一你背著我偷偷跑去軍營找洛兒呢!”高太妃道。

“什麽軍營?”阿沅的耳朵支棱了起來。

難道郁雲洛還是決定要反了?!

高太妃暗悔失言。

其實最近關於如何處置阿沅的問題,高琮和郁雲洛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高琮認為成大事者不能因為一個女人束手束腳,而且他非常擔心阿沅會動搖郁雲洛的決心。但是郁雲洛那邊堅決不退步,誰敢動阿沅一根指頭就要誰的命。

如今開戰在即,他們兩個卻愈發勢如水火,高太妃便打算趁他們都在軍營無暇顧及府內的時候,派人偷偷將阿沅送走嚴加看管起來,將來再做打算。

“這跟你沒關系!來人,快點把她帶走!”高太妃指揮幾個婆子來抓阿沅,就連張瑞家的都被收買了,一起來幫忙。

阿沅本想抵抗一番,但是轉念一想,寡不敵眾,也是白費力氣,再說與其一直這麽被關在院子裏,不如博一下,便任由她們把自己給捆成了個粽子,蒙上眼,直接從後角門擡上了車。

在馬車裏搖搖晃晃地走了好一陣子,感覺是到了什麽偏僻的地方,只聽前面的車夫說:“到了。”

聲音竟然一點點耳熟,卻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不等阿沅細想,眼罩就被摘了,瞇著眼睛被婆子們拉下了車。

此時夜幕低垂,月光被厚厚的雲彩遮住,周圍果然一片荒蕪,不遠處還有一棵被雷劈過的大樹,樹幹像被巨斧從空中一分為二,焦黑扭曲的枯枝像被燒焦的四肢一樣猙獰。

她被綁到枯樹上,這樹明明死了很久,鼻尖似乎依然能聞到燒焦的糊味,嬤嬤們撿了些枯枝堆到阿沅腳下,一個不詳的念頭在心中慢慢升起。

“你們想幹什麽?”

領頭的嬤嬤點燃了火把,陰暗不定的火光下,她滿臉折子的臉愈發顯得詭異陰森:“送姑娘上路啊。姑娘一路好走,來世脫胎到個尋常人家,可再別生得這麽好了。”

阿沅要被氣死了,長得好看礙著誰了,就要被活活燒死?!

虧不虧心!

眼看著對方就要放下火把,阿沅急道:“嬤嬤有話好商量!您也知道我是顏家的人,只要放我一條活路,我保證將來必有重謝!”

“顏大小姐想謝老婆子什麽?”婆子綠豆似的眼睛閃著惡毒的光芒。

阿沅忙道:“我顏家要什麽沒有,嬤嬤盡管提!”

婆子冷哼一聲:“顏大小姐好大的口氣,可惜老婆子想讓孫女兒做王爺的王妃,你能怎麽幫?”

“這...”這還真是踢到了鐵板上,阿沅絞盡腦汁地想著拖延對方的說辭,“嬤嬤得這麽想,這個事吧,它是有風險的。說句不好聽的,這就是殺頭的買賣,到時候一個不好,別說您老人家的孫女兒了,你們全家恐怕都性命堪憂。所以不如這樣,我身上有些銀兩,您先拿去,這筆錢夠你們全家離開王府找個地方安穩落戶的。要是嫌少,我可以寫下欠條,到時候再有重金酬謝嬤嬤。”

“別聽這妖女妖言惑眾!”t方才幫忙撿樹枝的婆子過來打斷了阿沅的話,“將軍不是說了,趕緊把她燒了,咱們好回去覆命。”

將軍、覆命?阿沅的耳朵豎了起來,難道說高太妃如果沒騙人,這些婆子背後另有他人指使?

本來那婆子被說得有一點點動心了,聽別人這麽說徹底打消了心頭的疑慮,啐了一口:“狐媚子就狐媚子,燒死活該!”

說著就要點燃樹枝,這要是著了,神仙也救不了阿沅!

說時遲那時快,剛剛還被拴著的人,不知怎麽回事竟然掙脫了繩子,一股腦沖了出來,撞倒了放火的婆子,一腳把火把踢老遠,再騎在婆子的身上,就是一頓打。

其他婆子們反應過來,就要對付阿沅,卻被人從背後一棍子幹凈利落地通通撂倒了。

阿沅轉頭看向來人—正是張瑞家的!

她過來又是一棍子打暈了阿沅身下的婆子,拉起阿沅就往馬車那裏跑。

馬車還停在原地,頭戴鬥笠的車夫看見她們兩個過來,放下車凳:“快上車!”

“你們不是高家的人?”阿沅站定了,抽回手,十分戒備地看著這兩人,剛剛下車的時候就是張瑞家的悄悄給她塞了根削尖的簪子,她才能挑開繩索,“你們究竟是誰,為什麽要幫我?”

張瑞家的望了一圈四周,焦急地道:“姑娘,咱們得先想法子離開這裏,等出了利州,我再跟姑娘細說。”

剛經歷過這一連串的變故,阿沅誰都不會相信的,更何況這車夫總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那人的臉看不清,身形卻怎麽都覺得有些熟悉,就是死活想不起來在哪裏…

車夫看張瑞家的勸不動,擡手摘了鬥笠:“顏大小姐還記得我嗎?”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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